山寨升格企業
最近很多人待在家裏避疫，無盡的在家工作日子，加上年尾年頭衝擊大家反思過去和展望未來，多了時間跟我談管理——管理工作、管理人生。當中有不少似是而非的論調，也有約定俗成的想法，我總結一些常見迷思，讓大家思考一下。
最近有兩幫人跟我談新計劃，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我通常由願景和理念出發，繼而是營運模式，堅持焦點和討論須集中在這個最高層面，待大家建立共識後才談下一層次的可行性、風險和行動方案。其中一幫人還未弄清楚理念和願景，便跳到行動方案，自覺沒有能力，或找不到人手，或認為與他們熟悉的運作模式不同……始終不能抱開放態度探究新概念。
由願景出發 繼而談營運模式
經營一個公益項目或一盤生意，必須有策略、有方法，我說的是「大橋」、robust idea，具長遠的影響力。「大」不是指規模的大小，我甚至會先由小規模做測試，效果良好、團隊磨合成熟後才考慮縱向或橫向擴大。有人聽到大理念便抗拒，只從自身出發，寧願沿用舊有方式，哪怕是很低層次的山寨模式。
我感到奇怪的是，世上有很多人沒有結交「合作伙伴」的概念，找一些可以與你互補的人，包括比你更優秀和有能力的人，而且不止一個，而是幾個負責幾方面的角色或資源的合作伙伴。這就是把「山寨模式」升格為「企業模式」，思維由「單打獨鬥」提升至「團隊協作」，公司如是，非營利機構亦如是。
山寨式的決策過程簡單很多，自己是唯一股東，一個人可說了算。企業模式有董事會，也有管理團隊，加多了股東和持份者，意見也增多，決策過程充滿動態，後果是要花時間開會、集思廣益、腦震盪、辯論甚至爭執，帶來更深入的分析和見解，全是建立共識的必然過程，不用看成是洪水猛獸。認為企業模式是自找麻煩的人，你需要的是學習管理和策略思維。
找高人一起「做夢」 互補不足
另一幫人也對大理念感到戰戰兢兢，認為不懂某個領域的專業知識，但很認同願景，甚至感到內心一團火燃燒起來。我說，你有心、有團火和願意協調的話，已是最基本的一步，下一步就是找專業人士負責你不懂的領域，並且要在游說過程中點燃別人內心那團火，才有望把對方成為志同道合者。
我以為他會花上幾個月時間猶豫、思考和找人，怎料他花兩天便想起一個近在咫尺的高人，冒昧拜訪後便互相燃燒起來。他發現帶着具體目標，連結新朋友便容易起來；我找你，你找他，他又找行內人一起「做夢」，說得投契又會想起把哪個機構、哪個點頭之交也拉進來壯大團隊，迅速把許多「點線面」連結起來，勾畫出願景的雛形。
他發現本以為是mission impossible的夢想，在踏出第一步探求可行性後，才知道這可能是天時地利人和的mission possible。我說，當你願意誠懇和謙虛地找合作伙伴，think big、dream high不是完全沒可能的；大理念反能激盪人心，激勵大家參與這個合作平台。接下來，執行才是一切，過程中會出現數不清的陣痛、糾紛、hiccup，但抱着學習態度，那將會是一連串解難歷程。
管理風險 迎接新挑戰
有沒有風險？什麼事情都有風險，你什麼都不幹的話，有患上抑鬱症的風險；封閉在山寨模式，有「吃老本」、故步自封和被淘汰的風險……因此，面對創新可能出現的風險，不是避之則吉的打工仔心態。創業者、企業家和社會創新者會列出各樣可見的風險，然後考慮如何管理或降低每一個風險。最後，還是抱着「摸着石頭過河」的精神啟動項目，戰戰兢兢地迎接更多不可預見的新風險和新挑戰。
換言之，你不可能懂得每一個行業，但你可以組織一個團隊，每人發揮自己所長，互補彼此不足。一位我很尊敬的人聽到別人誇獎他的成功時，必定馬上更正對方，說：「我們不需要一位冠軍英雄，而是一個冠軍團隊！」
建立一個冠軍團隊比創造一位冠軍英雄更艱難，但效果是能令成功持續下去、歷久常新。當你感到灰心和低落時，團隊令你重新得力；當你感到壓力大得透不過氣來，團隊給你龐大支持和動力。山寨模式也有一個團隊，但隊員被視作言聽計從的「人手」，而企業團隊的成員則是「人才」和「人物」，是團隊的靈魂，為工作注入生命力。
「慢活」可能是不長進藉口
「慢活」這個概念日益流行，有人說慢活很重要，嚮往慢活的假期或人生。不過，來自服務提供者，如從事旅遊業者或在度假勝地工作的人，說起慢活可能是一種不長進的藉口，或不願意承認自己服務質素差劣的掩飾。其實，度假環境已有一種慢活氛圍，比在都市裏的工作壓力已相對降低，嘴巴經常說慢活，更批評客人不慢活、要求多多者，大有其人，徒添不必要的壓力。
倘若你的目標是讓顧客享受慢活生活，提供服務的人只能認真地幹活，給予細緻、專業和dedicated的服務。倘若目標是自己享受慢活，顧客往往只獲得糟糕的服務，後果是滿腹牢騷、精神緊張，慢活不來。
我遇過一些太過有「個性」和「慢活態度」的店主，顧客都要看他們面色做人，吃一頓飯提心吊膽，如何慢活？有客人等了20分鐘還未吃第一道菜，擔心漏單而追問一下，換來店主破口大罵，當眾訓斥顧客不尊重慢活旅遊，最後將客人一家八口驅逐出店！我和朋友正好站在旁邊等座位，看得嚇破膽，很想拔腿就跑，離開這個瀰漫着火藥味而不是慢活的食店。
還有很多店主或廚師給予太多規條，別人開車5個多小時來品嘗菜餚，遲到了20分鐘，老闆按本子辦事，不讓他們進食，一半訂金也不發還，之後還要在網上嚴厲批評遲到者。雖說事先寫明規矩，但執行起來不管別人找路的難處。能否用體諒讓客人在緊張車程後換取慢活的一頓飯作回報？可否用人情味教導客人慢活？
我在這店吃過一次，烹調並不出色，但店主脾氣肯定是世界頂級。只能說，這店在該地區物以罕為貴，大家只能忍氣吞聲，將來有另一家講人情味的選擇，就算菜餚稍遜一點，大家都會飛奔過檔捧場。
找尋自己是一輩子的事
每一個人都在尋找自己，有時候找尋身分認同，有時候找尋人生意義和目標。隨着人生歷練，又要重新找尋新的目標和使命。很多人過急，遇上刻板的工作便以為這是窒礙自己成長的地方，或以為一次特別的遊歷便能帶自己到達生命目的地。當現實不如預期，當現實需要許多重複乏味的事情來扎根，我們應如何回應理想？
尋找自己是一輩子的過程，相關問題也要重複問自己一輩子，包括讓理想與現實對話，也就是與自己對話。每次遊學、每個歷練、每份工作、每段愛情……都在幫助我們認識一個不斷成長和改變的自己。萬萬不能着急，以為經歷了一個震撼的adventure，一段驚天動地的愛情，一個成功的事業，便能全然知道自己要到哪裏去。
尋找自己就像用畢生精力，才能砌成一幅大拼圖，而且只有這一幅傑作（masterpiece）。人生旅程上，每一個經歷只讓我們找到一塊小拼圖，花了幾年亦可能只累積了10來塊小拼圖，連一個圖案都拼不起來。那只好努力投入生活，不斷經歷人生，努力找尋更多的拼圖，直到一天，我們才看清楚這個傑作，那就是真正的自己。
你只需要走前面這步
有一名年輕人曾用35天在台灣徒步環島，這個冬假不能外遊，索性在香港徒步環遊，用13天走完4徑近300公里。中途體驗了這樣一個道理：
「雙腿很累，但眼前的一步，就只這一步，我夠力跨過。不要看前方無盡的樓梯，不要想還有多遠的路。就只是前面這一步，就只是現在，你只需要走前面這步。那下一步怎辦？那下下一步怎辦？管他媽的，他們不存在。只有腳前這步存在。」
2021.1.19 刊登於 明報副刊《職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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