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中的平靜安穩

兩周前與六人到日本一個小鄉鎮「心度遊」，體驗大自然和漁農生活，衝擊我等城市人。

這是我第三次遊歷此地，想不到最大衝擊來自跟二十幾位專業漁夫出海捕魚。

日出前，我們登上漁船出海，船上漁夫身材健碩、皮膚黝黑，大部分只有三十來歲。航行約十五分鐘後，船停在平靜的若狹灣，與另一艘體積相若的漁船把前一天放在水裏的魚網合力拉上來。二十幾位漁夫花了半小時的工夫，終能把魚網拉出水面。此時，天空聚集了幾十隻海鷗及兩隻麻鷹，試圖「偷食」網中的各種魚類。

在這震撼時刻，同伴們相當興奮，我卻感到失望，不斷問當地聯絡人 Asaka：「為何這麼少魚？船長不是說期待三噸的收穫嗎？夏天不是多魚季節嗎？」

我不斷與去年初夏及初秋兩次到訪時的魚量作比較，覺得今次帶着同伴們山長水遠來到日本，且要凌晨三時多起牀，為的就是這一幕，怎麼就這一點？我還是憤憤不平，在手機翻出一年前的錄影。「你看，去年這個漁夫團隊更本事！下次還是跟他們出海吧，那邊的魚特別多！」

Asaka看到我殺氣騰騰，有點不解，說：「兩批漁夫在同一灣區捕魚，都是一樣的！」

我換個問題，重新表達不滿：「這班漁夫技術是否有問題？」

Asaka耐心地解說，她前兩天也跟這隊人出海，魚多得兩艘船也裝不下。她也拿出手機展示當天的短片，以證明這個夏天、這個海灣、這批漁夫沒有問題。

晚上，我們到其中一位漁夫的家吃飯，他坐下來跟我們聊天。我忍不住問：「對於今天的魚獲，你有何感想？」

他平靜地說：「我也有問自己這個問題……今年是好年，直到現在，已捕獲全年目標的百分之六十五，我們須着眼這一點。」我不太滿意這種淡然的說法，覺得他說得官腔。

這件事我琢磨了幾天，回港前有半天獨處的自由時間，有空間沉澱和消化這次體驗，與自己內心「心度遊」。打魚是大自然的作為，不是工廠般可以讓人操控產量。付了錢、付了時間，就只能體驗豐收，不能體驗漁夫辛勞卻換取較少魚獲的心情？

我期望千里迢迢來到日本，理應看到大收穫，上天應當獎賞這種「勞苦」吧！然而，習慣與大自然和老天爺打交道的漁夫，沒有絲毫奢望，只有處之泰然，用平靜的心境感恩全年魚獲已比往年多。

我計較萬水千山跑來日本的金錢與體力的付出，收穫不夠豐富便想找人問責；一眾漁人比我們更勞師動眾地出海打魚，付出更多體力和心力，甚至整個人生，收穫不理想他們又能向誰問責？

我沒有走進他們的世界，只帶着香港的價值觀來到日本，更把城市人對即食和官能刺激的追求，套入小鎮漁人的沉實內斂和細水長流的內涵。所以，我聽不明白漁夫的由衷之言，也領略不到他們的心境。

失望中的平靜安穩，逆境裏的處之泰然，正是我們最要學習的地方，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體驗。看來，魚獲不豐帶給我們更大的收穫、更深遠的啟示，老天爺特別恩寵我們呢。

2018.7.20

Paxxioneer 可安排你和朋友體驗相同的自然生活，跟著熱情當地人Asaka遊歷郊外，體味人生。

詳情： bit.ly/2K7E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