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一位新校長來到素來以文靜低調校風見稱的女子中學的第二年，與剛履任的體育老師說：「歐米茄玫瑰盃（Omega Rose Bowl，現為Bauhinia Bowl Award）是每年頒發給校際運動賽事得分最高的中學（分女子組、男子組、男女子組）。這小冊子詳述其計分準則，請你了解一下。」
當時，學校沒有參加校際運動比賽的氛圍，設施也欠奉，只有一個籃球場及沙地，全職體育老師只有兩名。年輕體育老師遂「辣着」四位非體育的學科老師，逐步成立幾隊正規校隊，訓練一眾「嬌滴滴」和不太有自信的學生。沒有額外資源，她利用空堂時間，獨個兒在沙地上畫線，讓田徑隊練習接力和跑彎路。
六年後，體育老師氣急敗壞地衝入校長室，大喊：「我們終於拿到女子組的玫瑰盃亞軍，只輸一分！」校長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嘉許這位由零開始發展全方位運動的老師及團隊，而是皺起眉頭，說：「你快給我找這一分回來！」
這位老師竟也老實地執行任務，打電話給主辦單位，請求對方重新計算積分。不久，對方回覆，果然計少了一分！
這下可不得了，短短六年時間，沒有額外資源、人力和設施的調配下，
初中時加入合唱團，每年代表學校參加校際音樂節。從第一天開始，負責老師跟我們說，比賽只是為參與，不求勝出。老師把目標訂在那裏，賽果也只能達至那裏——每年我們最高只獲亞軍，通常輸給另一學校。老師總告訴我們，落敗原因是對手的音樂老師乃音樂節統籌委員，對賽果有影響力和優勢。
她又質疑對方策略，為增強整體效果，僅讓數名特別出色的學生唱大聲一點，令其餘學生猶如陪襯品般放輕來唱。
每年的自圓其說，成功地達到自欺欺人和自我感覺良好的效果，卻培養不到團隊奮發上進的精神。老師酸溜溜的情緒深深地籠罩合唱團。學生包括我遂有樣學樣，撇起嘴巴罵評判愚昧，看不起對手，感到不值不公和不服。老師降低比賽目標令學生產生扭曲的價值觀、逃避艱苦學習的心態，還有經不起挫折的玻璃心！
我漸漸感到自相矛盾：如果比賽只為參與，為何要計較對手贏得不光彩？難道追求勝利就不是高尚情操？既不把勝利作目標，何不參加必有掌聲的表演？
比賽目標的訂立微妙地影響學生的學習幅度、深度和態度。倘若比賽目標單單為參與、交流或識見，學生不會傾盡全力接受艱苦訓練。當年我們的合唱團沒有勝利的目標和決心，自然沒動力投入練習，缺乏紀律和鬥志。遲到早退是慣常動作，天氣轉冷或測驗在即，出席率必定驟降。
有些人害怕將目標訂於勝利會導致壓力，或害怕落敗打擊學生自信，或令學生盲目追求勝利而急功近利。但目標放在勝利並加以正確教導，才能為練習過程注入使命、
有朋友跟我說，不讓孩子參加比賽，因為壓力太大，輸了比賽更殘酷，故只讓他們參加表演。說時，興奮地翻開一幅又一幅音樂表演和戲劇演出的照片。
我冷冷地瞄了一下，禮貌地不作聲——對着為人父母的，還是少發表異議。自我陶醉中的友人驀地發現我一直默不作聲，必屬異常，說：「我知道你從小都有參加比賽，你是強人，很難明白不大突出的平凡小孩的弱小心靈。」
什麼強人和平凡人？我有氣沒氣地說：「有沒有想過所謂平凡、脆弱、不突出的人，透過比賽可擴闊視野，磨練心智、反省力和解難能力，才可成為強人？」
如果真要我兩者選其一，我確實喜歡比賽。在比賽中，參賽者都能從同一動作、樂曲、朗誦來比較，互相觀摩，在同一起點上看別人為何比自己的動作難度更高、跑得更快、表達和演繹得更好。然而，舞台上令人陶醉的鎂光燈容易製造錯覺，令人自我感覺良好。再加上台下觀眾不少是前來捧場的親朋好友，就算難看的表演，他們總會給點掌聲。如果不想埋沒良心給予讚揚，也會說些鼓勵評語，諸如「你們太辛苦了」、「真不簡單」。
我就是喜歡比賽的「殘酷」──殘酷在於赤裸裸地看到自己技不如人，